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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杀死了夏天(一)

    少女拿着一支玫瑰,沉默着站在海边。

    望着远方海天相交的那条线不知过了多久,少女轻轻叹了一口气,视线缓慢下移落在了手中那抹娇嫩的红色上。

    “你说,夏天就是要热烈而灿烂。”

    “就像这只花一样。”

    “可是阿生,我不是玫瑰。”


    白果与阿生相遇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下雨天。

    这天白果刚刚逃离醉酒父亲的毒打,懒懒地靠在墙边,望着阴沉的天色与积水的屋檐。

    白果神色淡淡,垂下了眼帘,伸手漫不经心地掏出了一包空了大半的烟。

    靠着墙缓缓蹲下,白果熟练地捻出一根加在手指上,“啪”的一声按亮了火机。

    没有吸烟。

    白果并不会。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这支烟一点点燃尽,随后将烟屁股随手丢到一旁,晃悠着起身离开,脚撵过尚且燃着火星的烟头。


    下雨了。

    白果没走两步,便感受到了额头与鼻尖清冷的凉意。

    没有放慢脚步,白果仅仅是迟疑了两秒,然后伸手戴上了卫衣的帽子。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回了自己租住房子的那条稍显脏乱的街。


    这条街上有很多家店和商贩摊,年轻女孩子开的一直亮着暖光的花店,中年大叔开的口碑好像很好的一家面馆,家里孩子上高二的阿姨开的小卖部……还有一个塞在夹缝里的公交站点。

    瞧着眼前的一片忙碌,白果垂下了目光,想着赶快从中走过,回出租屋里去。

    但这雨不单单是下的突然,还是有些大的。

    自己的出租屋在街的另一边,自己却将将走在街口。

    步子慢了下来,恰好停在了花店门前。

    真是不巧。

    白果眼神瞟了一下亮着灯光的门牌,扯了扯帽子正欲走开,这家店的门忽然被拉开了。

    “姑娘,雨大了,进来躲一躲吧。”


    白果闻言愣住,虽脑子在那一瞬间是空白的,但脚步确实不自主地向内走了走。

    可笑的理智在自己踏上门店台阶的那一秒瞬间回笼。

    瞧了瞧脚下这双其实还算是干净的鞋,算了。

    但是花店这家的年轻女孩依旧拉着店门笑眯眯地望着自己,仿佛根本没有在意自己刚刚那一刹的退缩与犹豫。


    “芷芷!来了个订单,来帮一下忙!”

    “诶来啦!姑娘,给你留着门,进来避避雨吧。”

    年轻女孩回身快步走开了,但门还留着可被推开的缝。

    白果神色未变,淡淡的瞧了门内的暖光与花草,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但在走出两步后回头望了一眼那道留着缝的门,眸光相较刚刚柔和了些许。


    白果知道,那个年轻的女孩子就是花店的老板,是一个月前才开到这儿的,叫周芷芷。


    走了一会儿,雨还是很大,白果扫了一眼身上深浅不一的雨痕,终是决定在某个屋檐下等待雨小下来。

    懒散地靠在了墙上,白果借着帽子的沿抬眼望向滴水的屋檐。

    视线的余光里有无数把伞走来走过,白色的黑色的,彩虹色的。

    不知何时,一把淡色的伞忽然停在了白果面前。

    伞沿轻轻上扬,露出了一张白皙又清朗的面庞。

    她扎着低马尾,带着耳机,手中还握着一支娇嫩的红玫瑰。

    “一起走吧。”


    白果神色淡淡地抬眼望向她的眼睛,她没有闪躲,也没有说话。

    片刻,白果支起身子,走到了她身边,走到了伞下。

    她见她向自己走来,嘴角轻柔地弯起,将伞向白果这边倾斜了些许。

    走离墙边两步后,她将手中那支红玫瑰递到了白果胸前。

    “送给你。”


    鬼使神差,白果接过了这支看起来脆弱至极的花。


    “我叫白果。”

    “你叫什么?”

    “阿生,叫我阿生就好。”


    阿生将白果送到了出租屋房门前,没有多说什么,仅仅是告诉她记得擦干头发。

    然后她就走了。

    白果站在门前目送着那把淡色的伞轻巧的跳过小水坑,一步步走远。

    随后收回了目光,转身推开了出租屋的门。

    一切如常,唯一不同的是,今天的手中攥着的不是菜袋子,是一朵娇嫩的玫瑰。


    又过了两天,这天一清早白果就出了门。

    不是为了别的,是去给自己的父亲收拾一下烂摊子——他与卖酒的老板起了冲突,打翻了人家的酒,今天特意给她打了电话去叫她赔钱的。

    无所谓,不是第一次了。


    那家卖酒的店临这里三条街,自己须得走一阵儿。

    白果双手插兜,懒洋洋的穿过人群,向着街口走去。

    “白果儿啊,今天这么早出门啊?”

    白果循声望去,是小卖部的阿姨。

    没有应她的问题,白果仅仅是点了点头就快步走开了。

    “白果儿?这孩子真是的,从来都不应个声儿……”


    “果果姐!”

    听到这声略显稚嫩的叫喊声,白果微微闭了闭眼,是阿姨家的念高二的女儿。

    “果果姐,好几天没见你了!”

    “果果姐你为什么没去上学啊?你和我差不多大,怎么没有继续读书啊?”

    “果果姐,我前两天参加了个活动得了奖,你知道奖品是什么吗?是一个小音箱!”

    “我爹开心地请了我一顿大餐,还给我涨了点儿零花钱……”


    小姑娘叫林菀,刚念高二,叽叽喳喳的。

    性格不错,但是说话时总是能精准的挑着人家尴尬的地方说,这一点不是很好。

    整条街都知道自己当初被自己的爹调走了学籍,念不成书了。

    她怎么偏偏每次都装作不知道。

    算了,无所谓。


    与林菀在公交站点分别。

    每次被迫去小卖部的时候都会听到阿姨说:“哎呀林菀每天早上五点多就要坐公交去学校上早自习呢,我这儿看着真是挺累的……”

    嗯,是挺累的。


    白果捡着一个空位置,在站点下的座位上坐下了。

    身边还有一个人,是一位比自己年长几岁的漂亮姐姐。

    她家住在这附近,听阿姨说每天也要这么早出门,要不然去公司会迟到。

    其实白果见过她的,还说过话。

    内容没什么营养。

    “妹妹,吃水果吗?”

    “不了,谢谢。”

    摇头以对。


    两个人好多次相遇都是这样的对话,简短快速,没有什么意义。

    后来遇见的次数多了,白果也就知道了,这个漂亮的姐姐叫秦可乐。

    因为她的妈妈希望她每天都有值得自己高兴的事情发生。

    但是白果总觉得这位乐乐姐询问自己吃不吃水果的时候像是在演戏。

    明明很不想问自己,何必装作大方。

    无所谓,以后也没什么别的交集。


    处理完父亲的债已经临近中午,白果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阿生。


    “阿生。”

    白果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站了很久没有上前搭话。

    终于在阿生要迈步离开的时候,白果叫住了她。

    “果果?”

    阿生看起来依旧明朗清逸,这次扎着高马尾,没有带耳机,手上推着一个行李箱。


    “你是要出远门吗?”

    白果神色淡淡地望着阿生手中的行李箱,没有多余的表情。

    “不啊,我来找你。”

    面前的少女脸上挂着轻柔又张扬的笑意,明亮的眼睛直直地望向白果略有惊讶的脸。

    “找,我?”

    “对啊,我在这儿只认识你,肯定要来找你的。”


    白果垂下眼神,没有应。

    随后浅浅叹了一口气上前两步接过了阿生手中的行李箱。

    “好。”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要来找自己,但是无所谓,她来了也会走。


    日子照常过着,一切仿佛没有什么变化。

    白果依旧有时早出晚归,要么打工,要么替父亲解决烂摊子。

    独独有些不一样的是,在每天自己回到出租屋后,有一个人等着自己吃饭,陪着自己洗衣服,哄着自己多讲眉眼。

    这种感觉白果感到新奇,但记得曾经有过。

    这个感觉叫做家。


    白果其实很好奇,为什么当初自己与阿生不过仅仅见了一次面,阿生就可以如此自然地来投奔自己。

    记得自己在那天刚见到她的时候是问过的。

    阿生说:“你忘了?我们见过的。”

    白果有一瞬间的怔楞,复又柔和下了眉眼。

    确实忘记了,但是没关系,现在记得了。


    白果不太会做饭,之前的每一餐要么是煮饭随手垫吧肚子,要么出门找个小饭馆。

    自从阿生来了之后,每次的饭菜都是她一手操办的。

    “果果你不要捣乱啊……”

    白果自小时候被父亲用锅铲砸过脑袋后再没怎么碰过厨灶,如此见阿生熟练地颠起锅,自然式好奇的。

    “没有嘛,我是想帮个忙的。”

    阿生放下锅,无奈地回身端来白果刚刚“帮忙”切好的番茄,轻轻笑叹了一口气。

    “果果,番茄不是这么切的呀~”

    “哦……”

    许是与阿生在一起生活得久了些,白果此时听闻阿生这般调侃她,倒也是没什么表情,只觉得有趣,又时常觉得新鲜。

    “阿生,你怎么这么会做饭?”

    “嗯?做饭吗?”

    阿生嘴边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温柔笑意,她放下铲子拎来锅盖。

    “小时候饿肚子嘛,就学会做饭啦。”

    “果果也要慢慢学着做些简单的菜,免得以后饿肚子。”

    阿生说这话时仍是眼神盯着锅的,没有回身过来。

    白果闻言抬眸看了看阿生的背影,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走近了些,把头靠在了阿生的肩上。

    “……好啊。”


    这话听着像是她有一天会走。

    不是很吉利。

    但也正常,谁会一直在身边嘛。

    白果如是想着,但总是心里怪怪的。

    后来才知道,这叫不舍,是对于亲近之人的下意识依恋。


    这天天气很好,阿生拉着睡眼惺忪的白果出门,说是这么好的天一定要出门去看海。

    白果眼睛都没睁开,就这样由着她拉着自己的手踉踉跄跄的向外走。

    但白果是高兴的,嘴角藏着眼睛溢出来的笑意。


    “阿姨,两只冰棒。”

    阿生拉着白果来到了小卖部,买了两只冰棒。

    “果果姐?这是谁啊?”

    今天是周天,林菀没有去上课,趿拉着拖鞋走在店里。

    白果没有立即回答,她下意识地不想把阿生与他们介绍认识。

    这些人,对自己总是有些奇怪,像可怜又像施舍。

    “我是阿生,果果的家人。”

    “哇!果果姐的家人诶,果果姐之前都没有说过她还有个姐姐……”

    阿生灿烂的回以一抹笑,随后一手拿着冰棒,一手牵着白果向外走。

    白果却有些呆愣地站在原地,直到阿生将她拉走。


    “家人?”

    “我们两个是超级好超级好的朋友,又在一起生活,自然是家人。”

    白果听到这个回答,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但又有些隐秘的失落。

    家人这个词离自己有些远,而且和自己这样的人互称家人,对她而言不是很好。

    会被那些邻里街坊谈论来谈论去的。

    她不想阿生这样。


    但是白果心里是想这样被人大胆而张扬的偏爱的。

    谁会不眷恋这样明媚又偏袒的爱呢。

    所以白果自这一天起,下意识地无数次望向阿生,想着多见她几眼,谁知道她会什么时候离开自己。

    一想到阿生这样散发着温暖的人会离开,白果总是很失落。


    “阿生,你会走吗?”

    这天夜晚,两人并肩站在镜子前洗漱,白果手握着牙刷,终于在第       三次没忍住望向镜子里的人时问出了口。

    阿生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很诧异白果会问这样的问题。

    “走?”

    “嗯。你会,找到要去的地方,然后离开吗。”

    阿生弯着眉眼咧开嘴角,轻笑着摇了摇头,涮着牙刷和牙筒。

    一切动作结束后,见白果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变,忽然就笑出了声。

    “不会。”

    “……”

    “我觉得现在很好,饭菜做的很好吃,每晚睡得很温暖,海风吹得很舒服,夏天热烈得刚刚好。”

    “……”

    “你也是。一切都很好。”

    言罢,阿生抬手揉了揉白果呆愣愣的脸,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我们家果果天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走啦睡觉啦!”


    白果没有回应她。

    但是白果很开心。

    开心到被揉了脸之后一个人傻傻地站在镜子前,眼神有些慌乱,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


    这天白果打工下班,路过了面店,遇到了总在这儿吃饭的顾客。

    自己甚至知道她们俩叫什么名字,个子高一些的叫念念,矮一些的叫羡羡,俩人是学设计的,经常谈论什么画图,什么熬大夜秃头之类的东西。

    “羡儿你知道吗,咱们这条街住的那个小姑娘,就是那个长得好看但就是话少的白果儿。”

    “嗯呢知道,上次我和她打招呼,这孩子太腼腆了,就点了点头就走了。”

    “可不呗,你说这孩子又自立又能干,重点是长得还好看,就是有个不像样儿的爹,真是可惜了这孩子。”

    “就是嘛,这孩子念书的时候成绩那么好,那个死爹偏偏把人孩子的学籍搞没了,真是干啥啥不行,就知道喝酒喝酒喝酒……”

    “诶你知道吗,最近白果儿身边多了个小姑娘,长得可白净了,个子还高挑。”

    “知道啊,看到好多次了。怎么说,这个新来的小姑娘叫啥啊?”

    “不太清楚大名,周芷芷也只知道这孩子叫阿生,经常去买花儿。”

    “阿生,这名字挺好的,生生不息。”

    “嗯呢呗。你说有个阿生和咱白果儿一起,是不是可以就不像之前那么孤独了。”

    “我觉得应该可以,你看她俩感情多好,天天在一起……”


    自从和阿生一起同出同入后,白果感觉自己住的这条街都变得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小卖部的林菀妹妹说的话没有再和之前一样刺伤自己,面馆那里经常吃面的两个顾客也没有再看到自己之后聊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公交车站的漂亮姐姐依旧会给自己递水果,但感觉神情不像之前那样带这些尴尬和不自愿。

    阿生说,这是因为白果自己变得更好了。

    嗯,白果也这样觉得。

    觉得自从阿生出现后,一切都变得很好。连同这个很热很热的夏天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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