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杀死了夏天(二)
傍晚,在海边。
白果散着头发坐在沙滩上,风拂过脸颊,带起若干发丝。
阿生走近,递过一杯果茶。
今天凌晨,白果被一阵急促的铃声催着出了门。
然后一天不见人影,在临近黄昏时回了家。
回来时虽看着身上无碍,但阿生知道,今天她的果果一定是受委屈了。
听面馆的老板说,白果的父亲喝酒喝了个通宵,凌晨出门时被车撞了。
送到了抢救室,没救回来。
他父亲那边的亲戚逼着她,让她交钱。
美其名曰送终。
“果果。”
“嗯。”
阿生坐在了白果身边,屈起了膝盖,将脸半掩在腿上,偏着脸。
白果无神地望向远方,静静地看着海浪卷起,去听它那无声的咆哮。
两个人很久没有说话。
“果果,不怕。”
阿生轻柔的声音像是呢喃,像是抚慰,随着海风钻进了白果的心里。
“嗯。”
那天晚上,两个人聊了很多。聊了小时候,聊了中学时期,聊了未来。
临了临了,白果转过头望向在身边微微闭着眼的阿生。
阿生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阿生啊,你真的会一直都在吗。
阿生啊,我感觉好累,怎么办。
阿生啊,我很想,很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阿生啊,你会不会烦我。
阿生啊,我这样的人,是不是不配拥有夏天。
白果想这样问。
白果时常无言静默,但阿生好像总会知道她想说些什么。
阿生慢慢睁开了眼,敛着眼睫循着方向,将头凑向白果的肩膀。
阿生知道她的果果心里是怕的。
也知道她的果果有多么忐忑自己的存在是不是正确的。
“果果,夏天就是要热烈而张扬的活着。”
“……”
“你就是童话故事里的红玫瑰,坚韧又漂亮。”
“你的未来有花有海,有自我。”
“果果,你一定是自由的,我一定会一直陪着你的。”
白果嘴唇颤了颤,垂下眸光,掩住了滚在眼眶里的泪珠。
“阿生,我们回家吧。”
随着日子逐渐过去,两个人愈发熟识。
今天的夕阳尤为灿烂浪漫,光线散射到海面上,粼粼波光闪烁刺眼。
很巧的是,这一天是两个人相识的第一百天。
最初是白果下意识地记着她在身边的时间,后来便演变成了期待明天,最后变成现在满怀希望地规划未来。
今天,白果想试着自己做一顿饭,做给阿生吃。
然后,向她表达自己的爱意。
是的,白果觉得,自己是爱着阿生的。
但是自己是一个女孩子。
但是阿生那么好,与她一起生活,一起吵闹,一起等待明天……
阿生好到白果愿意大胆地赌上自己的满腔真心,去换她的一句回应。
她不应也是正常的。
她不应自己也可以试着像之前一样撒着娇,求她依旧与自己如往常一般相处。
白果不知道自己这份隐秘的心思到底该不该告诉阿生。
但是白果想试一试。
试试像阿生说的那样,像夏天、像玫瑰一样,大胆地表达自己的爱。
下班回来,白果带着隐隐的期待走回到这条街,手中紧紧攥着一袋子菜。
“白果今天这么早回来?”
秦可乐从公交站点出绕出来,手中依旧拎着一袋洗净的水果。
“嗯。”
白果闻声转过头去,瞧见是秦可乐,轻声地应了她一句。
许是这么久以来阿生带着她在街上跑来跑去,白果慢慢觉得邻里街坊之前并不是在怜悯自己,仅仅是善意的与自己交流,但自己一直在逃避,误了这些真心真意。
许是今天很开心,白果与秦可乐多说了一句。
“今天,我做饭。”
“是吗?真棒!拿两个苹果回家吧,吃完饭和阿生你俩一人一个。”
秦可乐笑眯眯地低下头,伸手掏出了两个大苹果递给白果。
第一次,白果接过了秦可乐的苹果。
拜别秦可乐,白果提着菜和两个大苹果慢慢走回家。
路上果不其然又碰到了林菀。
“果果姐!”
“诶。”
“你今天下班好早啊,又去买菜啦?”
“嗯,今天我做饭。”
“哇真厉害,我到现在都不会做饭,我爹妈巴不得我可以自己解决伙食……”
“长大了就会了。”
“真的吗?我一直觉得做饭和做法一样,比学习难多了,果果姐你真厉害……果果姐我走啦!明天见!”
白果浅浅弯着嘴角目送她一蹦一跳背着书包进了小卖部,随后回了家。
白果没有去买花。
阿生会买的。
家里的花儿一直都是她亲自挑的。
就在白果还在翻着手机菜谱,满面愁容望向桌子上的菜时,阿生正推开花店的门,与周芷芷打招呼。
“芷姐。”
“阿生来啦?今天打算买什么花儿呀?昨天你没来,我还好奇呢……”
周芷芷正捋着花枝放到玻璃瓶子里,听到门铃叮当响抬起头。
阿生今天买了三只红玫瑰。
因为挑的是玫瑰,店里特意送了她一张小卡片,说可以写给重要的人。
没有任何犹豫,阿生抬笔落下白果二字。
“TO果果,你是我最最重要的朋友,也是我真心认定的家人……”
“……FROM 阿生。”
将小卡片藏在花枝间,阿生戴上耳机推开门,嘴边依旧是明媚的笑意。
砰——
尖锐而刺耳的刹车声音从阿生背后传来,未待阿生平下嘴角的笑意,视线已然天旋地转。
花掉了。
“果儿啊!快来街口这儿!出事儿了!”
是小卖部的阿姨,她不知从哪里得来的自己的电话,奇奇怪怪的打来了这么一通,却只说了一句话就被匆忙挂断了。
背景音很吵,救护车的声音,人群议论的声音,还有那一句模模糊糊的熟悉名字。
白果忽然眼皮重重一跳,心悸得厉害,不由得握紧了手机,抬手捂住了心脏。
“喂你好,请问你是陈慕生的家属吗?”
“……谁?”
“请问你是陈慕生的家属吗?”
“……”
“请您到幸福路街口……”
耳鸣。
白果不知道电话什么时候挂断的,只记得自己慌乱的扯下身上松垮的围裙,穿着拖鞋跑出了门。
浑浑噩噩地跑到街口,那里已经围了很多人。
白果忽然不敢走近。
但是身后也来了人,推着她向前。
前面拦了警戒线,借着人群的间隙,白果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三只红玫瑰和握着它的手。
那只手上,有白果好熟悉好熟悉的,她两天前亲手系上去的红绳。
耳鸣好吵。
像是尖锐的警示音,提醒着白果发生了什么。
假的吧。
白果闭上了眼。
但颤抖的睫毛暴露了。
白果清楚地知道,阿生走了。
时间仿佛停滞了。
白果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桌子上还摆着她买的菜。
只是落了一层灰,不知道还能不能吃。
不知过了多久,白果呆滞的眼神动了动,视线落到了身边的花瓶上。
“阿生,花谢了。”
下意识开口。
“阿生……”
没有听到回应,白果刚想再唤一句,忽然想到了什么,闭上了嘴。
又安静下来了。
白果干脆闭上了眼。
不知是几天后的一个看起来又浪漫又美好的傍晚,白果买了一只玫瑰。
定定地站在海边,又是许久未动。
“阿生,你说,夏天就是要热烈而灿烂。”
“就像这只花一样。”
“可是阿生,我不是玫瑰。”
白果将视线落到了手中这只娇嫩的玫瑰上。
停留了好久。
“我不是玫瑰。”
“你才是。”
白果忽然弯起了嘴角,露出了一抹从未有过的烂漫笑意。
柔柔地将视线放向远方,白果微微阖上了眼,嘴边笑意不减。
白果慢慢睁开眼,温柔而坚定地向大海走去。
海浪卷着海风一层一层叠到了沙滩上,那里有一支明艳又脆弱的红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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